香港每日电讯讯(CAN记者 胡正魁)“纪念弘一法师出尘一百周年系列活动启动仪式”在江西南昌举行,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江西省佛教协会会长、南昌佑民寺方丈纯一法师以“一瞬月明华藏海,百年回首论悲欣”为主题的发言,对弘一法师一生的文学、艺术、佛学成就做了全面概述。
纯一法师在开始发言时讲到,夏日炎炎,荷花绽放,我们以“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为主题、纪念弘一大师出尘百年系列活动的开幕式,因缘殊胜、法喜充满,尽管室外酷暑难当,但是,弘一大师为我们带来的清凉法味是无量的。各界贤达在此深切缅怀、共同追忆、再次分享大师作为世纪文化巨匠、一代高僧、律宗第十一代祖师丰富多彩而又卓颖超越的一生,分享道不尽的弘一大师的无量三昧!谨致热烈祝贺与由衷赞叹!
一百年前的今天,一位才华横溢、誉满天下的文化精英,近代卓越的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革新家、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李叔同先生,毅然放下俗缘,辞亲割爱,遁入空门,依了悟老和尚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开启了他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觉悟生涯,终成正果,为近代著名高僧,律宗第十一代祖师,正如大师自己临终前的偈语所示:问余何适?廓尔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
纯一法师致辞“亭亭菊一枝,高标矗晚节;为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咏菊》)弘一大师说。
近百年来,饱受屈辱的中华民族,奋起自觉,驱除鞑虏,从文化自觉,到道路自信,从站起来、富起来,到逐渐强起来,无数能人志士前仆后继,上下求索,汇成振兴中华的正能量,唱响实现中国梦的最强音。在中西文化的交融碰撞中,李叔同先生无疑是一位较早胸怀天下、主动学习接鉴西方文化的精英,他试图文化救国,教育救国,倍加努力,学贯中西,是学术界公认的通才和奇才,是文化艺术多学科开一代风气的大师,诸多领域首屈一指。
弘一法师是最早将西方油画、钢琴、话剧等引入国内的大师;是中国第一个话剧团“春柳社”的主创成员,被誉为中国话剧运动的先驱、奠基人,在我国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话剧《茶花女》中,他反串演绎了女主角玛格丽特,名动宇内。犹如一道星光,照亮了中国话剧发展之路,启蒙并拉开了中国话剧的帷幕;作为词曲大家,他在音乐方面成就斐然,是国内最早从事乐歌创作硕果累累并有深远影响的人,特别在学堂里最早推动和传唱方面,贡献良多,编辑出版的《国学唱歌集》,被收录为当时的中小学教材,竭力提倡音乐“琢磨道德,促社会之健全;陶冶性情,感精神之粹美”。其作品内容广泛,形式多样,爱国类,有《祖国歌》、《我的国》、《哀祖国》、《大中华》,是较早注意将民族传统文化遗产作为学堂乐歌的题材。1905年,他编印出版了供学校教学用的《国学唱歌集》,即从《诗经》、《楚辞》和古诗词中选出13篇,配以西洋和日本曲调,连同两首昆曲的译谱合集而成的。抒情类,有《春游》、《早秋》、《送别》。哲思类,有《落花》、《悲秋》、《晚钟》、《月》等等。这些乐歌大都曲调优美,朗朗上口,易于传唱,影响大而深远。
弘一法师的诗词在近代中国文学史上同样占有一席之地,所谓“二十文章惊海内”。在客居上海时,他将以往所作诗词手录为《诗钟汇编初集》,在“城南文社”诗友中传阅,后又结集《李庐诗钟》。出家前夕,他将20多首诗词自成书卷。其中,就有《留别祖国并呈同学诸子》、《哀国民之心死》等不少值得称道的爱国佳作,表现了他对国家命运和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注。即便在出家前的五六年间,他结集了30余首歌词问世。这些作品,通过艺术的手法表达了在时代大变局中人们对于国家和命运境遇中的思考,或风靡一时,或经久不衰。
39岁前的弘一大师是一位性情中人,作为富家子弟,他不为物质发愁,一生唯精神家园是求。为学勤、为友忠、为子孝、为学严、为艺谦,充满了正能量,正心、诚意、修身、协家、救国,是一个具备完美人格的人,一位文人,一位才子,作为文人他始终不忘爱国,他始终是以广阔的视野和博大的胸怀接受西方的文学艺术,特别是在西学东渐的时代,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讨论不绝于耳,弘一大师则始终是默默的探索、实践、奉献,不做无谓的争论,而是从他的艺术、音乐、绘画、诗歌和戏剧等多方面来补短板,前瞻性地接受西方的思想,是第一个用五线谱谱写歌曲的中国人,他也是第一个引用西方艺术的方式把古老的诗经离骚等传统要义进行重新撰写,带有欧美的流行曲调使得容易传播,他有一颗包容的心,博大的心。他在绘画方面也是一样的,在美术教育方面,用模特写真,在诗词方面也写了很多,为南城诗社的诗友们所传唱的脍炙人口的诗歌,其中有祖国歌,爱祖国,有大中华,充满着悲愤爱国的这样一种爱国激情,激化了莘莘学子前仆后继去复兴中华民族的道路。所以,弘一大师始终是在这样一个主旋律的心态下从事他的文学艺术绘画,他作为教育家,把钢琴引进来,有很多我们至今都无法忘怀和磨灭的。
纪念弘一大师出尘百年系列活动的开幕式现场百年前的今天,一位翩翩才子、文坛巨匠,可以说是学贯中西,学富五车,集万千才气与学识于一身的李叔同先生在杭州虎跑寺放下尘缘,披剃受具,这对于一个集“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于一身的浪漫才子来说,舍弃这么多名利的光环,幡然转身、遁入空门,谈何容易?世人多知得到难,殊不知放下更难。我们或许可以从电影《清凉寺的钟声》和话剧《聆听弘一》等近年来演绎的作品略见一斑。一首源自约翰·p·奥德威作曲的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曲调填写的《送别》划过历史的长空,语言精练,长短结合,感情真挚,义薄云天,意境深邃,不涉教化,意蕴悠长,堪称音乐与文学完美融合之绝作。歌曲为单三部曲式结构,音乐起伏平缓,描绘了长亭、古道、夕阳、笛声等晚景,衬托出寂静凄美之境。离愁别绪,百感交集。他的这首代表作,广为流传,传唱不绝,成为跨世纪一代代人们的心灵家园,被誉为20世纪最优美的经典歌词。正所谓:一因入耳来,万事随心去。
出家之后,弘一大师先读《梵网合注》,后阅《灵峰宗论》,于出家同年九月受具足戒期间,发明心地,独具慧眼,感慨明末以来戒律式微,为不忍正法衰,勇于担当,深感唯有学律、持律和弘律,才能使正法久住,于是,发心重振戒律,深入律藏,勤修苦行,严以律己,如法如律,竭力弘律,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致使从唐宋代以来晦暗不明的南山律宗得到重新整理和发扬光大,出现了复兴的曙光。他接过了律宗历代祖师的接力棒,誓愿高举以戒为师的旗帜,弘扬诸宗之基础——律宗。律藏的传译,始于三国时期,至唐道宣律师大力弘扬《四分律》,形成中国律宗的唯一法脉,也是《四分律》弘扬最鼎盛的时期。由于历史的演化,律学不受重视,呈现衰败之相。到了清末,散失已久的唐宋律学著述方从日本回传中国,这为大师复兴南山律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徐蔚如居士在天津创办刻经处,专刻南山宗律书,历时十余年,才渐次完成。大师学律之初,是以有部律作为研究对象。徐蔚如居士听说大师宗有部律而轻南山律,尝规劝之,并说南山律的殊胜功德,在我国千余年来一直秉承南山一宗,今欲宏律,宜仍其旧贯,未可更张。大师听徐蔚如居士的规劝,觉得情有可原,可是,他对有部律研习一时还是无法弃舍,其后改学《四分律》,专研唐宋律学著作。大师在研习《四分律》时,前后花了整整四年多的时间,完成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大师尤其注重培养律学人才,曾尝试建律学道场,创办律宗学院,不辞辛苦地讲授律学,著书立说,南山律因大师的弘扬,引起了当时佛教界的重视。1931年,大师曾于佛前发弘誓愿,在法界寺撰《学南山律誓愿文》,并创办“南山律學院”,但认为不宜太过拘于形式。随后,开始尝试举办律学僧教育培训讲座。虽然,他弘律悲愿宏大,但最低要求,认为只要能够培养精通律仪的五人,就能使正法长久住世。此后,大师在厦门万寿岩集得学律僧十余名,成立南山律苑。撰述了《四分律含注戒本随讲别录》、《四分律删补随机羯磨随讲别录》及为律苑诸师补讲《随机羯磨》,等著作。大师为了使在家居士方便学习律仪,特将南山三大部中关于在家律仪的部分录出,题为《南山律在家备览》,并作其科判,令研习律学者易掌握该书的组织架构及其要领,为在家居士的学律,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此外,还编有《五戒持犯表》、《三皈略义》、《八戒略义》、《授三皈依大意》、《在家律要之开示》、《新集受三皈五戒八戒法式凡例》等,为匡正佛教不良风气,建树律幢,挽救时弊,发聋振聩,永为楷模!
1942年10月13日,弘一大师圆寂于泉州温陵养老院人们总是把李叔同和弘一大师完全分开看待,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从至情、至性、至义迈向至真、圆满的人生,他是从绚丽多彩的俗世生活的高峰,放下万缘,投身于佛海的。我常常想,为什么大师要出家,他用文化救国,艺术救国,经历了物质人生到文化人生、艺术人生,再到丰子恺先生所说的“灵魂人生”,我觉得“超越人生”更加准确,成为崇高、神圣的人。参照马斯洛的人本主义心理学,我想试图用他的“高峰体验”来阐释弘一大师的心路历程,颇为准确。弘一大师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文化艺术的人生高峰,尽管马斯洛说这种高峰体验有时是一瞬间的,但多次瞬间的高峰,正如唐末五代僧人灵云志勤禅师所写的一首七言绝句“三十年来寻剑客, 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 直至如今更不疑。”都在光辉,在智慧的灿烂之下,他又舍弃了,之后他走到了佛教作为他最后的皈依。我想这是作为弘一大师为其文化的境界之高方能放下外面,否则弘一大师还为物质生活而奔波,还要为评个教授去生活,还要为了分几套房子去奔波,他不可能成为一代高僧,所以弘一大师的高峰体验是在物质人生,就像丰子恺弟子所说的,从物质人生到艺术人生到灵魂人生,我认为物质人生加上文化人生、艺术人生,到后面灵魂人生,佛教比较喜欢一个超越,后面是超越的人生。他曾经发愿:非佛书不写,非佛语不言,非佛事不做。一生以华严为体,以戒律以宗,净土为归。
另一问题也常常令我思考,既然弘一法师跨越世间高峰体验迈向出世间高峰体验,为何选择律宗,而不是禅宗?按我的理解,他作为一个浪漫才子,应该选择禅宗为入口,才比较符合逻辑,才符合他的气质。因为禅宗率性本真,强调本地风光,无住无念,自在自为,平常心是道,拿得起放得下。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在出家之前是个既认真又极具浪漫气质的人,他才要找到一种反差,告别俗世贯常的生活方式,步入迥异的人生新路,所以他选择了严格的律宗,绝对不是表演,他也不是作秀,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平淡与定力。1983年,我在泉州开元寺住过,住在弘一大师纪念馆边上,看过许多珍贵文物,也见过他的学生妙莲长老,了解过有关大师晚年的状态,或点点滴滴,可以说是真的是令人感动,他即便是要坐藤椅,事先总要拿起来摇一摇,以免伤了蝼蚁等等,他是待人如春风,律己如冰霜。足见弘一大师之所以成为一代高僧,穿越百年时空,我们还要去纪念、去仰视、去追忆、去分享,其魅力何等超迈,精神不朽,慧灯长明!他带给我们的启示是亘古而弥信的的,在我看来,他就是人间的佛陀!无论从文化从艺术从教育到佛教,我认为他都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李叔同先生一出家便超然物外,常保出离心境,以南山律宗,圆融大小二乘,以“心法”为戒体。并发誓:“非佛经不书,非佛事不做,非佛语不说”。受戒后沉潜笃行,发愿不作主持,不开大座,谢绝一切名闻利养,以戒为师,过午不食。正其如好友夏丐尊先生所形容的,从“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变而为“戒律精严之头陀”。
中国佛教律学,旧译有四大律,即《十诵律》、《四分律》、《摹诃借祗律》、《五分律》。为弘扬律学,弘一大师穷研《四分律》,花了四年之久,著成《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此书和他晚年所撰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合为精心撰述的两大名著。弘一大师走过了由新律家回归旧律家的心路历程,他在研究有部律达十年之久后,经过天津大德居士徐蔚如的劝请,最终转向南山律,一方面,弥补过去小觑乃至毁谤南山律之过;另一方面,经过四年的潜心研究,他真正认识到了南山律的正确与殊胜,是符合大乘佛教教义和中国人心性与国情的,符合中国佛教的发展方向。
大师远去,魅力无穷,言语道断,永世追思!